在上一篇我透過〈斷章〉這首詩跟大家分享了卞之琳詩歌當中迷人的風景, 這一篇就帶領大家來欣賞卞之琳筆下愛情詩的樣貌。
其實在卞之琳的詩作當中愛情詩並不佔多數,《雕蟲紀歷》是卞之琳最具代表性的詩歌選集, 在整本詩集裡面共一百首詩當中，愛情詩只有十首。
可見數量並不算多,雖然數量不多卻是十分專精。其實卞之琳本來不寫愛情詩, 但是因為一段苦戀而讓他有了很大的轉變。
這段感情大致萌芽於1933年, 卞之琳認識了當時在北京大學念書的才女張充和, 詩人自己是這樣回憶這段感情的:
「 在一般的兒女交往中有一個異乎尋常的初次結識，顯然彼此有相通的『一點』。
由於我的矜持，由於對方的洒脫，看來一縱即逝的這一點，我以為值得珍惜而只能任其消失的一顆朝露罷了。
不料事隔三年多，我們彼此有緣重逢，就發現這竟是彼此無心或有意共同裁培的一粒種子，突然萌發，甚至含苞了。
我開始做起了好夢，開始私下深切感受這方面的悲歡。隱隱中我又在希望中預感到無望，預感到這還是不會開花結果。
彷彿作為雪泥鴻爪，留個紀念，就寫了＜無題＞等這種詩。」
卞之琳的〈無題〉詩總共有五首, 創作於1937年2至5月間。這五首「無題」詩就收錄於卞之琳1937年為張充和手抄的一卷《裝飾集》當中。
雖然寫的是情詩,卞之琳也能不落俗套。不同於晚唐李商隱〈無題〉詩中朦朧唯美的意境, 卞之琳將情詩與哲學做了完美的結合。也因此讓我們看到同樣是愛情詩卻有其獨特的樣貌。
在這五首無題詩中,〈無題一〉和 〈無題四〉都是我十分喜歡的作品。但是這兩首作品的風格差異很大, 讀者可以細細的品味一番, 或許就能發掘出更深層的東西來。
〈無題〉（一）
三日前山中的一道小水，
掠過你一絲笑影而去的，
今朝你重見了，揉揉眼睛看
屋前屋後好一片春潮。
百轉千回都不跟你講，
水有愁，水自哀，水願意載你
你的船呢？船呢？下樓去！
南村外一夜裡開齊了杏花。
◎ 芭樂籽的賞析:
〈無題一〉是卞之琳五首無題詩當中情感表現最為含蓄的一首。詩中的一句 「百轉千回都不跟你講」道盡了這段感情的曲折，委婉與含蓄。
而詩人則是把自己的感情比做了水, 「水有愁，水自哀，水願意載你」, 而詩人苦戀的"她"在哪裡呢 ? 詩人在百轉千迴中還是無法把"愛"說出口, 於是只能靜靜地等待著"她"的船出現。好讓這深情的水能夠載著她, 遊遍千山萬水也都無悔。只可惜, 這屋前屋後的一片春潮"她"還是沒能看見, 而詩人的眼中還一直保留著她的一絲倩影。正如同南村外一夜間開滿了杏花, 這般的美麗奪目, 但是"妳"卻不知道有一個思念著她的人,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詩人滿腹的思念與愛意都只能隨著這一片春潮淡淡飄逝去。
〈無題〉（四）
隔江泥銜到你的樑上，
隔院泉挑到你杯裡，
海外的奢侈品舶來你胸前：
我想研究交通史。
昨夜付一片輕喟，
今朝收兩朵微笑，
付一枝鏡花，收一輪水月．．．
我為你記下流水賬。
◎ 芭樂籽的賞析:
不同於〈無題一〉的百轉千迴婉轉含蓄, 〈無題四〉中詩人帶著真摯的情感細數有情人眼中的點點滴滴。
「隔江泥銜到你的樑上，隔院泉挑到你杯裡」,詩人自比春燕及挑夫, 把隔江泥和隔院泉送到了"妳"的懷裡。所有珍貴的"舶來品"他都願意送到心愛的人懷裡。他願意為所愛的人來記流水帳, "一片輕喟" "兩朵微笑" "一枝鏡花" "一輪水月", 詩人都悄悄的把這些收藏到自己的心裡, 記到了自己的帳下。
正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 只要是關於對方的一頻一笑, 詩人都想把它細細的珍藏起來。詩人甚至為了要把海外的"舶來品"送到佳人面前而想去研究交通史, 這樣的深情深意真是令人感佩啊!
有別於卞之琳的老師徐志摩在愛情詩的創作上面大膽抒發情感的方式, 卞之琳則是開創了自己的特殊風格, 我們從他的筆下看見了富含哲理的愛情詩。
或許是因為卞之琳的愛情觀太過於迂迴與哲理化, 他跟張充和之間的感情最終並未能開花結果。卞之琳一直到45時才結婚組織自己的家庭,而張充和後來也遠嫁了美國。即使戀情未能開花結果, 但是卞之琳的〈無題〉詩卻成為經典的作品而傳誦至今。
後記:
詩人在創作一首詩的時候, 為了讓讀者可以明其創作之意, 通常都會加以命名。
但是〈無題〉詩卻是一種例外的命題方式, 這種命題方式並不代表這首詩真的沒有主題, 而是詩人有時候不願言明其主題。
〈無題〉詩始於唐朝的李商隱, 之後的詩人則仿效而創作。李商隱筆下的無題詩詩意唯美,成功的刻畫了纏綿悱惻刻骨銘心的愛情篇章。
不妨有空也可以延伸閱讀李商隱的幾首〈無題〉詩, 感受不同時空背景下的兩位詩人是如何運用他們的詩句來描繪愛情的多變樣貌。
By: Susan
202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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